采访天津第一中心疼痛疼痛科

（记者：孙军）

疼痛，并不快乐

“疼痛”对于我们普通大众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一种“感觉”，刀割破手时会感受到，嗓子发炎时会感受到，脚踝扭伤时会感受到，而面对这些疼痛时我们大多数人会采取“忍”的方法来镇痛。并且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忍痛”也被当作一种美德。正是受到个人生活经历、社会文化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使人们对疼痛形成了多种错误的认识。南开大学附属第一中心医院疼痛科郑宝森

在中国镇痛周即将到来之际，为了使广大读者能对“疼痛”这个概念有一个清晰、正确的理解，今天我们走进天津医科大学第二医院，请中华医学会疼痛学分会常委、医大二院疼痛治疗中心主任郑宝森和他所治愈的患者来一起为您讲述“痛并不快乐”的故事。

疼和痛并不是一回事

郑主任认为，为了“肃清”大众头脑中对疼痛的众多误解，首先要搞清楚“疼痛”的概念即到底什么是“疼痛”。大多数人会认为这个问题非常幼稚，“疼痛”不就是一种感觉，令人不舒服的一种感觉而已。但是对于研究“疼痛”的科学家来说却没那么容易，西方学者历经几十年的研究也未能给出令所有人满意的定义。不过作为中国的研究者却要感谢我们智慧的祖先，就像西方经济学家惊叹中国人对“金融风暴”，用“危机”即“危险”加“机遇”进行阐释一样，我们的祖先同样用“疼痛”作了完美的阐释。普通大众会认为“疼”和“痛”是完全对等的两个概念，“疼”即“痛”，“痛”即“疼”。其实则不然，“疼痛”包含了两个不同的成分组成，“疼”是感觉，由神经系统传导；“痛”则是感受，与人的心理活动紧密联系。同样的刺激可以产生相同程度的“疼”，但是不同人受人生经历、受教育程度、社会文化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会产生不同程度的“痛”，并且包含了强烈的感情色彩。因此，白岩松的书只能叫做“痛并快乐”，而不能叫“疼并快乐”，“疼”更加理性的，“痛”则感性，饱含感情。

搞清楚“疼痛”的概念后，我们会更加理性的来对待所遇到的“疼痛”。刀割破手、脚踝扭伤后发生的疼痛，属于急性疼痛，“疼”占主要成分，不会过度地引起人体生理改变，一般口服止痛药就可以解决。而颈肩腰腿痛、带状疱疹后神经痛、三叉神经痛以及癌痛，则不能用“疼”来描述，因为这类“疼痛”属于慢性疼痛，往往持续时间长，会引起人体免疫、内分泌系统的改变。有时即使去除了引起“疼痛”的始发因素，而由于长期存在的慢性病变引起了患病部位及中枢神经发生病理改变，从而使无法忍受的“痛”还将继续，并且这些这些患者往往会伴发“抑郁”等心理疾患。因此，对于这种慢性疼痛的治疗就不能只靠药物或单纯一种治疗手段，必须综合多种手段进行综合治疗才能取得一定的疗效。

不是受风，是颈椎病

在笔者采访郑主任时，正好他接诊了一例典型的、长期被误诊的患者。患者向笔者讲述了她“痛苦万分”的应诊、治疗经历。一个多月前，由于天气炎热，她敞开门窗午睡，由于平时有失眠毛病，再加上那段时间劳累，因此整整睡了一个下午。她一觉醒来后，还感觉很欣慰，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第二天，她感觉左侧背部剧烈疼痛，当时她考虑可能由于人上了年纪，又长时间对着窗户睡觉，因此受风了。她便用热水袋来敷疼痛部位，可是除了敷出一身汗水以外，疼痛丝毫没有减轻。她又用毛巾包上热宝来热敷，可是疼痛依旧。她又到社区按摩诊所去做按摩治疗，作了两天后疼痛依然没有减轻，同时她也怀疑诊所资质，便放弃了诊所的治疗。在亲戚的帮助下，到某中医院进行了为期两个疗程、共二十天的理疗，治疗内容包括拔火罐、按摩、红外热疗，可疼痛一直没有减轻。她又就诊于某大型综合性医院，在这里她第一次听说了疼痛门诊，这让她看到了解除痛苦曙光。疼痛门诊给她开了一种外敷药和一种内服药，可是这两种药只能短暂地缓解她的疼痛，可是外敷药却给带来长达半小时的灼痛，而内服药让她恶心呕吐。由于天气炎热，再加上呕吐，她产生了脱水症状不得不住进了急诊。当时，她面对自己的病情几乎陷入了绝望境地。最后，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到郑主任的疼痛中心就诊。最后，郑主任为患者找到了引起疼痛的原因，并且确定了去除疼痛的手术方案。

郑主任就此病例为笔者进行了详细地解析。造成患者久治不愈痛苦经历的首要原因，就是诊断不清。很多按摩诊所和一些基层医院由于经验不足及条件所限，常常习惯性地把这类患者诊断为“受风”即医学上的“肌筋膜炎”又称“纤维织炎”。这种疾病是一种肌肉和筋膜的无菌性炎症反应，由于机体受到风寒侵袭、疲劳、外伤或睡眠位置不当等外界不良因素刺激引起，日常生活中常发生。临床上多表现为发病部位疼痛，多为酸痛不适，肌肉僵硬板滞，或有重压感，有时可及皮下可触及变性的肌筋膜及纤维小结。晨起或天气变化及受凉后症状加重，活动后则疼痛减轻，常反复发作。急性发作时，局部肌肉紧张、痉挛，活动受限。一半以上的病人经休息，症状即可得到缓解，热敷、按摩可消散结节，对疼痛结节的封闭也相当有效。而此病例经过以上治疗长期不能缓解，因此此时必须考虑诊断是否正确，不能再一味地重复以往的治疗。没有明确的诊断，任何治疗都是徒劳甚至有时会南辕北辙，不仅不会有任何效果反而可能给患者带来伤害。

郑主任在接诊此例患者后，首先对此例患者特点进行了分析：老年女性、疼痛局部长期理疗无效、局部肌肉无痉挛。然后为患者进行了磁共振检查，结果影像学检查显示：颈3-颈7椎间盘突出、黄韧带肥厚。郑主任进一步对此病例进行分析，青春期后人体各种组织即出现退行性变，其中椎间盘的变化发生较早，主要变化是髓核脱水，脱水后椎间盘失去其正常的弹性和张力，在此基础上由于较重的外伤或多次反复的不明显损伤，造成纤维环软弱或破裂，髓核即由该处突出。在椎间盘老化的同时，椎体的各个小关节、韧带也开始老化，椎体稳定性下降。椎体的不稳定直接威胁到了脊髓的安全，为了保障脊髓的安全，人体启动了调节机制，骨头开始增生，韧带开始变厚，此时如果行影像学检查会显示：骨质增生，黄韧带肥厚，不过不要担心如果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症状，就不能诊断为疾病，只是人体的一种代偿反应，椎间盘突出的诊断同样如此。这位患者，出现了如此严重疼痛症状，就必须进行治疗了。而治疗的关键是首先要明确诊断，这位患者的病变部位在脊神经的根部，属于神经痛，但是以前的治疗却针对疼痛部位的肌肉，因此用尽各种办法也是徒劳。如果想解除患者疼痛，必须首先从肥厚的黄韧带着手，解除它对神经根的压迫，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听了郑主任解析，不禁深感医者责任之重大，人体自我调节之精妙，不过另一个问题也浮上我心头，如果说诊所、基层医院由于设备、经验所限出现误诊似乎有情可原，可为什么一个大型的综合性医院也会出现如此误诊？而且竟然在众多治疗无效时，连一个X光平片也没有拍摄呢？郑主任首先纠正了我一个错误，X光平片并不能显示黄韧带肥厚，核磁共振成像技术对神经、韧带病变的诊断有特异性的辅助作用。至于误诊的出现有多层次的原因，原因之一，疼痛医学作为世界一门新兴的边缘学科，至今只有７０多年历史，我国疼痛医学的发展，比世界晚起步近二三十年。虽然目前，全国不少医院已经或正在建立疼痛诊疗中心、疼痛科或疼痛门诊，不过很多疼痛诊疗单元都是依托单一专业比如麻醉专业而建立的，但是疼痛的诊疗工作需要多学科的合作，因此目前专业的发展现状限制了疼痛的诊疗水平。除了内因，还有一些外因比如非疼痛专科的医务工作者对疼痛医学的认识还停留在“疼痛只是一种症状”的旧观点上，每遇到不明病因的疼痛，或自己缺乏有效治疗手段时，很少想到请疼痛科会诊，因此这种局面就造成了这位患者第一次听说疼痛科的境况。

多年的“冠心病”，竟然也是颈椎病

为了加深笔者对疼痛诊疗复杂性的理解，郑主任又给讲述了一个他接诊的病例。一位五十岁的女患者，七年前开始出现心悸，胸闷，伴头晕，肩背疼痛等症状并反复发作，对于心内科医生来说是典型的冠心病的症状，因此给予口服硝酸甘油,消心痛，速效救心丸等药物并多次住院治疗，但症状均无改善，且逐渐加重，发作更加频繁，严重影响休息和睡眠，更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为了进一步明确病因，患者接受医生建议做了一次冠状动脉造影检查，但仍未查明病因。不明原因的病痛不但令她痛苦不堪,更让她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患者肩背疼痛再次发作，到医大二院就诊，经核磁共振检查确诊为颈4—颈7椎间盘突出，随即行颈椎介入治疗。术后，患者症状体征逐渐消失，目前病情稳定，无心悸，胸闷发作，休息，睡眠明显改善。

通过这个病例，郑主任提醒大家，一些有胸闷、憋气、后背疼、头晕、上肢疼痛、手指麻木等心脏病症状的患者，如果对症治疗后症状改善不明显，又找不出其他方面的原因，不妨查查颈椎。

牙痛的病根不一定都在牙

在郑主任给笔者对以上病例进行解析的时候，又来了一位就诊患者。患者是一位老年男性，就见他表情痛苦，左侧嘴角不时地快速抽动、吸气。郑主任介绍这是一位三叉神经痛射频治疗后的患者，目前复发需要再次接受治疗。这位患者最初被诊断为牙痛，因此他拔除了一颗牙齿，可是拔牙后疼痛依然不能减轻。最后，经郑主任检查确诊为三叉神经痛，行射频治疗后疼痛消除，不过由于三叉神经痛病因复杂，容易复发，因此需要再次进行治疗。

郑主任又给笔者讲解了一下三叉神经痛。三叉神经痛以反复发作的单侧面部电击样疼痛为特点，该病人群发病率约10万分之4。多见与老年人，通常的患病年龄为50-60岁，也可以发生于年轻人。典型发作形式为：疼痛突然发作，疼痛性质剧烈，通常为电击样、针刺样或撕咬样；疼痛过程短暂，一般为数秒至一分钟，个别者可持续数分钟至一小时；疼痛发作为间断性，发作间期可为数日甚至数十年，伴随病程发展，疼痛发作会日趋频繁，发作间期越来越短，一旦患病就很难有自行痊愈的可能。最常见的是疼痛位于面下部和牙龈，以至好多患者误认为是牙病而拔牙治疗。同时郑主任又讲述了一些辨别三叉神经痛和牙痛的简单方法。

止痛效果　如果服用普通止痛药后，牙疼不见好转，则可排除是牙齿炎症性的疼痛，而是神经疼痛。

局部表现　牙齿上可发现龋洞、牙周炎等相关炎症引起牙疼为持续性发作，受冷热刺激会病情加重。牙齿无上述表现却依然疼痛难当，则有可能是三叉神经痛引起。

疼痛性质　牙齿炎症引起的疼痛一般会表现出持续性的疼痛，而三叉神经痛在发作时时常无先兆，而是突然闪电样犹如刀割、烧灼、针刺、电击般的疼痛，剧烈难忍，通常持续几秒钟，每天发作几次，让人难以忍受。有时可找到“扳机点”，即触发点，刺激这些点可引起疼痛发作，但发作刚过去，再刺激“扳机点”则不引起发作。

在采访郑主任的短短一个小时里，他又接诊了四位来自不同专业的复杂的疼痛患者，每位患者都是表情痛苦，但眼里都满含着去除病痛的渴望，由于篇幅所限不能一一记录郑主任的精彩解析。最后，郑主任寄语本刊，希望能多刊载一些介绍疼痛科普文章，让广大读者免受疼痛的困扰,快乐生活每一天。